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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那人在居庸关现身的事告诉太后,一方面是瞒不过,另一方面,她也是隐隐希望太后能出面给各关守将传话,鼓励那人自裁,这件事,只能由太后来做,不论是她还是皇帝,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——除了给自己名声抹黑以外,没有一点作用,连底下人都不会听令行事的。
‘我们家没有投降的天子’,这话由太后来说,是对皇帝极为失望,令他自裁,由太妃和新帝来说……这不是把自己往奸角的位置上放吗?
也就是因为如此,她只能告诉太后有这么一件事,却是决不能出言暗示、督促太后做这样的发言,而太后刚才虽然失望已极,但却到底还是没有做主传话的意思。
当然,身为皇帝,要找两个传声筒,递奏章阐述不能接回、认回那人的意思,也不是什么难事,双簧谁不会唱啊?想要巴结新帝的人是不会少的……但这如何比得上太后亲自出面表态来得好使?这条路没走通,确实是影响了徐循的心情。
不过,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城中战事,别的问题也只好先往下搁一搁了。
徐循估摸着瓦剌肯定会把那人拖到城门下的,不过她对于廷益还有点信心,不管于廷益在拥立郕王时有多少顾虑,他好歹还不是一味忠君的那种人,虽然不能指望其下令乱箭射死那人,但也不会因为那人的出现,就自乱了阵脚。
其实,也是因为皇帝根本都还没下定决心,否则一道密令送去,在居庸关就把他射死了……当日他在居庸关前,罗通心里,只怕也不是没有杀了他的念头,只是皇帝没表态,谁敢如此豪赌?要是杀了那人以后,皇帝翻脸还要问罪,这可是大大地划不来。
——这不敢杀,可不就只能救了?起码救回来以后,明面上是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,而不救的话则现成就是个大把柄,两害相权取其轻,也只能表态要救了。
以此类推,将来只要瓦剌带着他去攻城,守将泰半也都是这个反应,这么复杂的选择,影响了守城不说,一个个都表态要救,最后也会反过来夹裹到威信未立的皇帝,局面将会越来越被动,皇帝要下决心的难度也就越来越高……以徐循对他的了解,他根本不是那种能顶着巨大压力我行我素的人,眼下这局面的走势,已经是极不乐观了,而她现在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。
毕竟,她根本没有绕过皇帝直接向大臣发号施令的权力。
千头万绪,都在脑海里翻翻滚滚,徐循揉着脑袋吐了口气,正想合合眼休息一下,韩女史就掀帘子进了屋。
“刚才司礼监那里来了人,”
她给徐循行了半礼,便是开门见山地说,“刚才朝会结束以后,皇爷留于尚书说话,于尚书请皇爷表态,给上皇定下名分。”
徐循的动作一下就凝固了,她吃惊地说,“啊?这——这也太突然了吧?”
“于尚书说,眼下谣言飞舞,人心浮动,都说上皇乃是误传死讯,其实未死。
宫中若是迟迟没有言语,只怕朝中更是不安,终会酿出事故。”
韩女史又进一步解释,“无如择日公布天下,定下……定下那位的太上皇名分,这样倒是免了许多口舌。”
这么粗粗一听,倒还是很合理的,毕竟定下了太上皇的位置,也就不存在什么复位、还政的说法了。
再说太子都册封了,现在也容不得上皇再回来翻盘,不过——也就是粗粗一听而已,徐循早就和皇帝分析过了那人回来的坏处,这些都不是一个太上皇的名分可以回避得了的。
而于大人对于这些事情,却是没个只言片语,颇有点忽悠的意思。
到底是心里还有些向着那人啊,她的眼神沉了下去:不然,又何必挑这么个时机来说?她虽然说是不干预朝政,但若有文华殿议事,皇帝一样是要着人来请他的,不肯在文华殿上说,而是私下对皇帝进言,不就是看他刚刚亲政,很好欺负吗?
“皇帝那边,是什么态度?”
她问道,“不会是直接答应了吧?”
“没有……不过听兴安的意思,也是颇有意动之色。”
韩女史说。
兴安虽然地位显赫,不过在徐循这里却是个陌生的名字,概因他崛起较晚,和后宫交集很少,如今会来送信,只怕也是在新局势下,有了自己的判断和计划。
徐循微微点了点头,眼神转冷,她又站起身来,“我再去清宁宫一趟。”
于大人会忽悠,难道她徐循就不会忽悠?——她根本就用不着忽悠,都走到这一步了,太后怎么可能还会对她的要求说不?
至于名声,由它去好了,身为外戚,名声本就是文臣手中的筹码,要你黑时,不黑也黑,就是谨言慎行,又何能逃过他们的如刀笔锋?
这一课,还是于大人教她的。
不过是半日后,于大人便收到了清宁宫发出的密令,上头印信俱全,从略带颤抖的字迹来看,应该是还在恢复中的太后亲笔所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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