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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此前情在,太皇太后容了她不死,明面上甚至还对她不错,起码没有特别冷淡。
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,两人多年来也积累了不少小矛盾,再加上她在重压之下,还明确表示了不会依附太皇太后。
两人关系,似亲实疏,太皇太后又深知柳知恩去南京的原委,若推动这么一个对徐循忠心耿耿的人上位去取代冯恩,难道太皇太后就不会担心,她徐循和皇太后再度联手,将她压制下来?毕竟,若是能联合了外廷,内阁、东厂、皇太后一起发力,要压下本来就不亲政的太皇太后,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,随便制造一场风寒,就能让太皇太后正式隐退养病了。
她可是和太后合作过一次的,难道老人家心里就没有顾虑,不怕她们再合作一次?为了把冯恩搬走,老人家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?宁可日后时时都过不安稳?
徐循心里,的确是十分不解,她当然也希望柳知恩能进东厂,不然,即使回南京司礼监去,这一个萝卜一个坑,就算是职位还在,但他一离开,只怕那面已经是没了他的位子。
不过,在这件事上,她若插手,反而只可能是帮上倒忙,因此虽然也有几分牵挂,却也只能道,“太皇太后老娘娘和太后娘娘的事,也不是咱们能多管的,还是先收拾好这些物事吧,改日搬家时,正好都分门别类封存起来,也免得搬家又是一乱。”
“说是搬家,可搬到哪去也都还没定呢。”
孙嬷嬷点头称是,花儿端着一匣子宝石进来,闻言倒是嘟囔了一句,“最好还是别跟着太后娘娘住,咱们自己住,宁可地方小些,也清静。”
寄人篱下,滋味当然不那么好受。
起码就又得受别人的宫规管着,三不五时,也得过去说说话。
徐循笑了笑,“且看吧,若是柳知恩真进了东厂,只怕太后娘娘又未必会安排我在清宁宫住。”
嗣皇帝才刚登基,两个女性长辈就又拉开了争斗的帷幕,徐循想想,都替她们累得慌——过去这一年里,出了多少事情?又有多少风波,是凝聚到最近这一个月里?虽然她也知道,不抢占住先机,日后就难免处处受制于人,不过,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精力,也着实是令她有几分钦佩。
她现在除了自己眼前这一点点事,根本没有心力和兴趣去顾及他物。
宫廷依然是很热闹的,东宫要装饰,西宫要修葺,大件家具见天地搬进搬出,内阁三杨也开始为皇帝挑选老师,在文华殿开始讲学上课。
旧人们的细软遗物,收的收、烧的烧,章皇帝的陵寝在修,春天到了,有春汛、春耕,皇帝要亲耕,太后、太皇太后也要亲蚕,还有上尊号仪,太皇太后现在重新掌握了宫务,静慈仙师便又出山帮着打理,一切似乎都没有变,人还是这些人——比从前还更少了,关系也还似乎和以前一样,太皇太后占据了辈分的优势,随时都可以祭出静慈仙师来恶心太后,太后除了忍,在这种事上,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应对。
章皇帝的名号,越来越少人提起,徐循曾细心计算,当章皇帝去世满三十天时,这一天她再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号。
孝满二十七天,诸大臣和嗣皇帝一起除服,点点、壮儿也不再穿着麻布孝服,而是改穿颜色素淡的家常衣裳,头上用银饰。
宫女们亦是一样处理,虽然还没有人公然穿红着绿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在服饰上的自我约束,也只会越来越松弛。
去世满三十二天时,点点也露出了笑脸,她拉着壮儿,去御花园里逛了一圈,采了好几朵鲜花回来,放在屋子里清供。
“春天来啦!”
徐循无意间听她和钱嬷嬷说,稚嫩的语气,很是满足。
是啊,春天来了,春意如洪水一拥而上,迫不及待地带走了所有冬日残余,徐循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觉到时间的庞大,它是如此迅疾地往前奔流,夹带着无数泥沙,强硬轰击,连记忆一起,一时一刻,一旦过去,便永不复回。
章皇帝去世满三十四天时,徐循偶然间听到了两位小宫女在谈笑,她们还穿着素服,但却没有什么礼法,能阻挡两个小姑娘快活地走在刚绽开的花骨朵跟前,为着什么——或者什么也不为,就只因为想笑而笑。
她没有出面制止,更不曾黯然神伤,只是走了开去。
三个月以后,东西宫各色物事修葺摆设完毕,徐循的住处,也决定了下来。
太皇太后借着搬家的功夫,将原本的清宁宫北向一座五进偏殿——本来是文庙贵妃养老安居的所在,连着周围的一些山水花园,单圈了出来,新辟为清安宫,令徐循在此宫居住,方便抚养皇子皇女。
估计是也觉得住在一处有些不便,太后对此,并未多反对些什么,终究是默然接受了下来。
徐循就更不会多加置喙了,一行人花了两三天的功夫,各自搬迁到了新住处,当日里少不得又是人来人往,好一番嘈杂。
等到一切都安顿下来时,静慈仙师来看徐循,她呵呵笑,“从此以后,来往又方便得多了。”
长安宫和清宁宫可说是近在咫尺,两人来往,直接走路都可以,不必和以前一样,又要坐轿子,又要过几道墙。
徐循点头道,“少不得要上门讨茶吃,说不得,还要与你谈玄论道一番。”
“你从来不信这些个的,怎么如今倒是改了性子?”
仙师抬了抬眉毛。
“连着见了几番生死,总是有些感触。”
徐循轻轻地叹了口气,在仙师跟前,也说了实话。
“从前觉得,若是死后还有魂儿,还有黄泉地府,还和他们说的一样,事死如事生……那我倒宁愿人死灯灭,什么都没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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