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脸色发白的闻商铜看着同样面无人色的赵芝泉,急切的问道:“王大哥呢?”
“王大哥,王大哥、王大哥……”
赵芝泉声音里突然带上了哭腔:“王大哥不在了……我亲眼看见的……”
顺着赵芝泉的伸出的手臂,闻商铜看到了正缓缓策马离去的贾明河的背影,他盯着那个背影死死地看着,突然感到激愤的泪水夺眶而出:“狗官!
他是五个孩子的父亲,有五个可怜的孩子等着他回家呐。”
孙笑——这是闻商铜永远不会忘记的名字,这个从遥远江南来的东林士人,给他们当了两年的县官。
百姓不愿意交出藏粮,无论如何也不肯交,父母官孙大人就把孩子们捉去,当着大人的面,把两根手指那么长的钢针,插进孩子们的体内。
凡是不缴粮的人家,一家也逃不过,要么交出活命粮等着全家饿死,要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根又一根的钢针慢慢地扎进儿女的体内。
但还是有人不缴粮,有的人是真的缴不出粮,孙笑就下令用针去刺孩子的眼睛,他不信父母能忍心看着孩子被生生刺成瞎子。
可还是有,有的人确实没有任何藏粮,那么,就刺孩子的另一只眼吧,确认一下他们真的没有撒谎……
那天,五个双眼被刺瞎的孩子被从县衙里扔了出来,当时还是修鞋匠的闻商铜,和他的邻居裁缝赵芝泉都低下头,堵着耳朵不去听那几个还不太懂事的孩子的哭泣声。
“爹——”
“娘——
几个无助的孩子,在地上乱爬着,紧闭着的眼皮下还在汩汩地流出着血。
旁边还有衙役们的嬉笑声,他们用棍子去戳几个瞎眼孩子纤细的手指,看着孩子们疼得尖叫、在地上翻滚挣扎,于是就会发出一阵欢乐的大笑声。
等笑得不那么厉害后,就会去戳另外一个小孩的指尖……
这种事闻商铜已经见过得太多了,这几个双眼被刺瞎的孩子,他们的父母肯定被活活打死在县衙里了——这么不懂得节约、一点存粮都没有的刁民,简直就是存心和孙大人的考绩做对,打死也就打死了。
不会再有人管这几个孩子,不会再有人关心他们、照顾他们。
而他们五个,肯定会像之前的那些遭遇相同的残疾儿一样,哭喊“爹”
、“娘”
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。
那天,闻商铜发现自己其实不认识王二德,那个胆小怕事,不会做买卖、不懂得生意经、靠掏阴沟为生,穷得三十好几也讨不上老婆的王二德;那天,闻商铜和赵芝泉看着那个以胆小出名的老实人,突然大步走向县衙,抡起铁锨把那几个嬉皮笑脸、还在折磨几个瞎眼孩子取乐的衙役的脑袋打开了花;那天,闻商铜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,他举着钉鞋的板凳跟着王二德冲进了县衙,后面是挥舞着大剪刀的裁缝赵芝泉……从那天开始,闻商铜不再是大明的子民了,从那天开始,闻商铜就是贼了;从那之后不久,闻商铜就是被秦军追、被楚军赶,被汴军杀的西贼了。
“狗官!
禽兽!
他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啊。”
闻商铜感到自己的眼泪和鼻涕都喷涌了出来,流得满脸、满胸都是。
加入西营以后,长得虎背熊腰的王二德被李四爷选入马队当了个小头目,但他其实还是那个只会掏阴沟、每天只能从官府那里挣几文钱糊口的胆小汉,都做贼了还是从来不敢说谎、还是不会骗人、还总是相信善恶终有报。
每次被官兵追赶的时候,王二德都会把五个瞎眼孩子用绳子串在一起带着他们逃亡,每天回营后,王二德都会把五个养子拢在膝边,给他们讲故事。
每次闻商铜都能听到他们发出天真的笑声,总能看到王二德不厌其烦地给五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洗衣服——他们都是我儿子啊,这点小事都不做还好意思当爹么?
一瞬间,所有恐惧统统离体而去,闻商铜捡起一根木棍,追着杀害王二德凶手的背影而去:“杀官兵啊!”
几年前发生的一幕又一次重演,曾经挥舞着剪刀冲进县衙、把从来不敢仰视的县官大老爷捅死在大堂上的裁缝,也又一次追在老友背后,向着武装到牙齿的白羽兵冲去:“杀官兵啊。”
今天,李文节被大将军告知他不需要上阵,他负责带领的这群和叫花子差不多的闯贼男丁,唯一的目的就是麻痹敌军。
看到那些头顶白羽的金属怪物越逼越近后,李文节不由自主地步步后退,今天他见到的这些官兵,比之前见过的甘陕边军装备还要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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