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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傍晚,老人回来得格外晚,步履也更加蹒跚。
他拖着的编织袋里没有多少收获,脸上的皱纹更深了,咳嗽声也变得沉闷浑浊。
他默默地打开泡沫箱,动作比平时迟缓了许多。
陈默注意到,老人的手在剧烈地颤抖,倒药片时差点把瓶子掉在地上。
“老伯…”
陈默嘶哑地开口,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尝试主动说话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“您…不舒服?”
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疲惫得如同燃尽的灰烬。
他没有回答,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,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在陈默脑海中闪过:肺结核!
老人也有!
而且,看起来比他自己更严重!
在这个封闭、潮湿、空气污浊的桥洞下,两个活动期的肺结核病人朝夕相处…这无异于一个致命的培养皿!
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!
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体,这个动作立刻引来了胸腔剧烈的疼痛和呛咳。
老人似乎察觉到了陈默的恐惧和抗拒。
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——有麻木,有悲哀,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。
他不再看陈默,只是默默吃完药,重新蜷缩回自己的角落,将自己裹得更紧,整个人缩成一个沉默而痛苦的茧。
第二天清晨,当第一缕惨淡的天光艰难地透进桥洞深处时,陈默被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冻醒。
他习惯性地向那个沉默的白色泡沫箱望去,准备进行一天中唯一支撑生命的仪式——取药。
箱子还在。
但箱子旁边那个佝偻的身影,连同那个巨大而肮脏的编织袋,消失了。
原本属于老人的角落,空无一物。
只有冰冷潮湿的地面,残留着一点模糊的人形压痕和一些散落的灰尘碎屑。
走了。
那个沉默的、教会他在绝境中如何保存最后救命稻草的老人,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。
像一滴水融入大海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,甚至没有一句告别。
陈默呆呆地望着那片空寂的角落,心脏如同被掏空了一块。
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再次抛弃的冰冷绝望瞬间攫住了他。
在这个世界上,连这一点点微弱的、同病相怜的依靠,也如此的短暂易逝。
他挣扎着爬向泡沫箱,颤抖着打开盖子。
里面只剩下他那瓶孤零零的白色药瓶,安静地躺在残留着老人体温和药味的旧棉絮里。
旁边,放着半块用脏兮兮塑料袋包裹着的、干硬的馒头——那是老人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。
陈默紧紧攥着那瓶冰冷的药,喉咙哽咽得无法呼吸。
他蜷缩回冰冷的角落,将脸深深埋进膝盖,身体因寒冷和高热剧烈地颤抖着,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冰冷的桥洞深处断断续续地响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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