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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老头那扇腐朽木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的闷响,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,砸碎了泥塘巷夜晚虚假的宁静,也彻底封闭了陈默留在这座城市最后一丝卑微的归途。
他僵立在原地,佝偻着腰,像一截被狂风骤然吹折的枯木,仅靠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冰冷的麻木勉强维持着不倒。
父亲……死了。
醉酒……石桥……摔死……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冰冷的烙印,烫在他混沌的意识上。
没有悲伤的浪潮,没有解脱的喘息,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。
那个暴躁的、酗酒的、充满暴力和失败阴影的父亲,那个他曾经畏惧、憎恨、却又在扭曲血缘深处与之纠缠的影子,以一种极其符合其生命轨迹的方式,仓促而狼狈地画上了句点。
陈默甚至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具体的画面,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,和黑暗中隐约传来的、肉体撞击坚硬石面的沉闷声响。
肺部的灼痛和沉重的哮鸣再次变得无比清晰,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腔深处撕裂的伤口,喉咙里浓重的血腥味顽固地盘踞着。
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那口涌出的、粘稠发黑的血液的腥甜。
死亡的阴影,从未如此真实地笼罩在他自己的头顶,冰冷地舔舐着他的后颈。
泥塘巷昏黄的路灯投下他扭曲细长的影子,钉在污秽冰冷的地面上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迟钝地低下头,摊开那只一直紧攥着的左手。
掌心,那张五元纸币被汗水、污垢和一丝凝固的血渍浸透,边缘卷曲破碎,像一片肮脏的、被反复蹂躏的枯叶。
五块钱。
它买不来一张回乡的火车票。
买不来一副最廉价的棺材板。
甚至买不来今夜一粒能让他少咳一点血的甘草片。
寒风呼啸着卷过狭窄的巷道,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,抽打在他单薄的身上,穿透湿冷的衣物,带走最后一点可怜的热量。
他剧烈地哆嗦了一下,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,佝偻的身体蜷缩得更紧。
这一次,他甚至感觉到喉咙深处涌上的不再是液体,而是一种粘稠的、带着颗粒感的异物感。
回去……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,穿透了麻木的冰层,在他意识深处响起。
必须……回去……不是为了那个突然消失的、关系复杂的父亲。
而是为了那个还躺在老家医院、靠透析机器维持生命、等着天文数字换肾费用的母亲!
父亲死了,母亲……她怎么办?她知道了会怎样?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。
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点,骤然点亮了他濒临熄灭的求生意志。
他不能死在这里!
不能像父亲一样,无声无息地烂在某个冰冷的桥洞下!
他必须回到母亲身边!
哪怕只是……只是回去看一眼!
哪怕迎接他的是更深的绝望和更重的负担!
活下去!
回去!
求生的本能和对母亲的责任感,爆发出一种近乎野蛮的力量,暂时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极度的虚弱。
他猛地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头颅,浑浊的眼睛里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。
他不再看宋记栈那扇紧闭的门,不再理会泥塘巷这片吞噬了他青春和希望的土地。
他转过身,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拖着如同灌满冰渣、剧痛刺骨的双腿,一步一挪地,朝着巷子外的大路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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