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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沅槿尊重她的选择,随即将剩下银钱的大半平分给她和紫苑,邀她一道去辞楹开的茶楼里用晚膳,明日一早为她送行。
当日收拾好一应物品,女郎循着记忆驾车去牌楼集市。
下晌吃茶的人不多,尚还不忙,辞楹让茶博士交代厨房多预备几个好菜,亲自领着三人上楼放好行囊。
至晚膳时分,辞楹以茶代酒,向紫苑和她身侧的女郎敬酒道谢,出言感谢她们不远千里地护送沈沅槿来到沙州。
华灯初上,前来吃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,不独一楼厅堂坐满了人,二楼的雅间亦无一间是空着的,辞楹担心忙不过来,向沈沅槿三人告罪过后,大步去到厅堂帮忙招待客人。
因着明日还要早起,沈沅槿便早早睡下,天明鸡唱时,聚在一张桌上最后用了一次早膳,随即送那相处了不下四个月的女郎离开茶楼。
马车她和紫苑暂时用不上了,便送与女郎使用,三人依依惜别后,沈沅槿立在门前看着马车走远,直至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瞧不见了,她方舍得进屋。
前年的那场雪灾,沈沅槿记忆犹新,没有过分沉浸在离别的失落中,趁着上晌没什么客人来吃茶,向辞楹询问起沙州一带是否种有可用来纺织成御寒厚布的白色花朵。
辞楹听后,凝神细想片刻,反问道:“娘子说的可是氎花?这种花在春日播种,秋日采摘,听说高昌中多种此物,又唤作白叠子,传到沙州约莫已有数百年了。”
沈沅槿并不知晓沙州之人是如何称呼棉花的,但听她如此描述,应当就是现代人口中的棉花无疑。
“正是此花,时下正值初春,倘若要播种,岂非就在不久后?”
辞楹点点头道:“约莫是的罢,我也是来到沙州的第二年秋日,萦尘从西域回来,我们去城郊游玩散心,我因瞧见有人在地里摘那白色的氎花花,当时也像娘子这般觉得稀奇,便随口问了萦尘一句,她同我说,西域种的可比咱们这还要多。”
沈沅槿闻言,问了辞楹大致的位置,欲要自行去城郊寻找种植氎花的百姓了解情况,辞楹自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去,因道:“上晌没什么客人,我不在坊里也无妨的,不若明日天一亮就动身,定能赶在晌午前回来。”
辞楹在沙州生活了三年有余,各处都已熟悉,自己人生地不熟,倘若出了什么事,只怕更加耽误事。
沈沅槿如是思量一番,当即答应辞楹的提议。
这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,将近三更天方浅浅入眠,次日天边才刚泛起鱼肚白,沈沅槿便起身下床,自去楼下打水洗漱。
辞楹和紫苑陪沈沅槿一同出城探寻种植氎花的农户,又问了各处土地的租赁价格,回到城中,已是午后。
沈沅槿合计着先赁下两亩良田试着自个儿种些?花积累经验,若是今年秋天收成不错,再行扩大规模不迟;她将想法说与辞楹听,辞楹不解她为何突然想种此物,沈沅槿遂将中原地区,用得起氎花衣被的仅有权贵富户,她想让中原的平民百姓也可用上氎花制成的衣物和被子。
“娘子的想法甚好,这样即可助人免于苦寒,又可赚些小钱的事,何乐而不为呢?当初娘子送与我和萦尘的银钱还未用完,经营这座茶坊的两年里,多少也挣了些钱,倘若娘子缺钱缺人,我都可鼎力相助的。”
紫苑是练家子出身,亦不乏侠义心肠,当下听了她二人的话,忙应声附和道:“娘子分给我的那一份钱,我也可以拿出来,横竖在娘子身边,总不至流落街头。”
后半句话,紫苑说得俏皮,惹得沈沅槿忍不住拿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,嗔怪她贫嘴贫舌。
沈沅槿打定主意,隔天将钱拢在一处算了算,先拿一小部分出来租赁田地购买种子,另外盘下一座规模不大、濒临亏损的布庄。
转眼到了阳春三月,沈沅槿雇来短工帮着播种,等到种子发芽后,悉心跟着农户学习如何打理花田,驱除虫害,这般辛勤数月,秋日很快来临。
氎花洁白如雪,产量尚可,沈沅槿雇人采摘,用驴车运至布庄,嘱咐织娘不必急于纺织成布,大家集思广益,多想想如何改进纺织工艺或织机。
这年布庄亏损的局面并未扭转,沈沅槿顶着压力又拿出一部分钱来,于第二年扩大?花种植规模,并在布庄临街的位置匀出一间房售卖本庄布料制成的成衣;只是如此一来,沈沅槿愈加忙碌起来,常在花田和布庄之间两头跑,每日不是设计衣裙样式、画花样子,就是在花田里查看氎花花长势,堆肥除虫。
幸而她的付出并未白费,虽则年底算账,不过勉强维持略有盈利,总算扭转了亏损的局面,成衣铺也有了一定数量的常客,不独沈沅槿和辞楹,布庄的织娘们亦是信心高涨。
窗阴似箭,不觉又是五年过去,沈沅槿开办的布庄和成衣铺已是城中翘楚,经织娘们共同努力改进后的织布机最终定型,去年秋日便已投入使用,成效显著。
将氎花从西北运至中原,光是运输成本就不知要花费多少银钱,这也是为何在中原地区,氎花制成的衣被价格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之一;若是能让中原地区也种植氎花,省去大量运输成本,再辅以纺织技术和用具的革新,供需趋于平衡,价格自然就会降下来。
如今种子、技术、工具她都有了,如何能够再偏安于西北一隅,需得往适宜种植棉花的中原地区走上一遭。
因辞楹的产业都在沙州,花田、布庄和成衣铺也需要有人帮着照料一二,沈沅槿便与辞楹商议,只携了有功夫在身的萦尘和紫苑二人去往洞庭流域的潭州。
临行前的夜晚,辞楹与沈沅槿还像少时那般宿在一张床上,“此去山高水长,何况圣人去岁退位做了太上皇,我这心里实在忧虑难安,倘若他发觉娘子尚未离世,会否有所行动。”
沈沅槿捻起一缕青丝缠在指上缓缓绞着,拧眉道:“应当不会,以他的脾性,一旦心生怀疑,必定采取雷霆手段,焉能生生忍耐到此时。”
未免辞楹胡思乱想,自个儿吓自个儿,沈沅槿将话锋一转,提起孩提时在汴州的趣事,辞楹才总算是舒展了眉心。
夜色渐深,万籁俱寂,沈沅槿打个哈欠,继而合上双目,轻声道:“快些睡吧,明日还要早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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