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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又向一个卖烧饼的中年妇女打听,她笑着说:“你要是问我税务局在哪里我知道,那帮家伙天天从那里跑出来罚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!”
两个人都不知道公安局在哪里,使我觉得自己的罪责仿佛减轻了许多。
我想女人对公安局陌生情有可原,我就朝一个坐在发廊门口剔牙的瘦猴样的男人走去,他把刚剔出的东西呲到我脸上,说:“你要是进我的发廊刮刮胡子理理发,我才告诉你!”
这分明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家伙!我没有理睬他,继续跟一个模样忠厚的蹲在地上卖鱼的男人打听,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说:“原来的公安局我知道,不过现今它成了盲人按摩院了。”
他的话音一落,我就觉得自己是可以被赦免的了。
我也不想死前走的最后一条路是这样一条散布着废纸片、遗落着果皮、粘痰、流脓的电池、塑料袋,弥漫着鱼腥气、油烟味和街边厕所的尿臊味的一条街。
我决定要逃跑。
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溅上了血迹,直到快走出五舅家门前的那条街时,我碰见了一个屠夫,他拦住我,教训了我一通,我才注意到血迹像晚秋的菊花一样灿烂地开在我肮脏的衣服上。
虽然秋天了,天气已凉爽了,那个胡子拉碴的人却穿着背心和短裤,他腮边的肉膨胀着,胳膊和手上满是油腻。
他见了我吆喝了一声:“哎——给我站住!”
我就僵直地站住了,等着束手就擒。
谁知他并不是什么便衣警察,他朝我挥舞了一下胳膊,问:“告诉我你的窝子在哪儿我可警告你,在这一带,谁再敢开屠宰场,得先问问你爷爷我愿不愿意!”
我战战兢兢地说:“我并没有开屠宰场。”
那人薅住我的衣领,把一口唾沫喷到我脸上,说:“还他妈的抵赖!瞧你这身破衣服,瞧你身上的血,不是刚宰完猪出来又是什么!”
我连忙说:“我再也不敢了!”
屠夫松开了我的衣领,抬起脚,就像踹一条癞皮狗一样,在我屁股上狠踢了几脚,骂:“滚!”
于是我拔腿就跑。
我的逃跑遭来了一阵一阵的笑声。
我看见卖茶蛋的笑着跟屠夫竖大拇指,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子笑得把手里攥着的半块馒头给掉到了地上,而一个染着黄头发、指间掐着香烟的女孩笑得前仰后合的。
我就在这形形□□的笑声中冲出了那条零乱的小街,跑到公共汽车的站台,上了一辆车。
公共汽车并不拥挤,我甚至找到了一个座位。
我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,当乘务员打着呵欠挎着黑色的票夹让我买票,问我在哪里下车时,我紧张地说:“终点站。”
我掏钱时手指哆嗦个不休,因为我发现了手上的血迹,担心乘务员会打110报警。
她在给我撕票找钱的时候问:“你有没有两毛那样我可以找你五毛,我没有三毛的零钱了。”
我努力把手埋在两腿间,说:“不用找了。”
她见我如此慷慨,陡然热情地对我说,“你不小心把手割伤了吧下一站就是市三院,你可以去包扎一下。”
我说了声;“谢谢。”
她就愉快地离开了我。
乘客大都无所事事地歪着脑袋看着窗外庸碌的街景,那些不把目光放到窗外的人,也没谁注意我。
他们有的在打盹,有的在看报,还有的女孩正一手持着小圆镜子,一手拿着眉笔和口红,旁若无人地描眉涂唇。
我的恐惧感骤然减轻了许多。
我想此刻五舅母还没有回家,没人发现五舅和曼云遇害了,没人报警,我就有充足的时间从城市逃脱。
我真想像鸟儿一样插上翅膀,自由地飞翔。
(未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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