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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赵从后视镜里觑宁烛一眼,明显从自家老板身上感受到一种沉闷的气压,同样没敢问他去医院是要做什么。
宁烛坐在车后排,难得地想起自己还年幼时的某段记忆。
以前他家对门住了个老太太,老太太兴许是有点洁癖,特别爱干净,每天凌晨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清扫一遍,哪怕那个家本就纤尘不染。
她家养了只肥肥胖胖的大橘猫,所以宁烛三不五时地就要往她家跑,有幸见过一次那老太太打扫卫生的情形——那真是比这世上最优秀的家政都要细致,任何一个角落都见不到一粒灰尘。
老太太每天打扫一遍卫生少说得两个小时,每次都把自己折腾得长吁短叹,弄得宁烛还以为她的儿子儿媳很不孝顺。
那对中年夫妻无辜在他心里挨了好多年骂,直到过了几年,对门的老太太某天摔了一跤——宁烛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,但老太太从医院出来后,她的儿子儿媳就给家里雇了一个家政,不让她再干任何活了。
那个老太太,原本还很活泛精神的一个人,打那之后突然一下子枯萎了。
宁烛有次抱着她家的橘猫,无意间往沙发上扫了眼,瞄见了她眼里的泪花。
他心里一跳,连忙别开了脸装若无其事,但那一幕刻在他脑海里,怎么都忘不掉。
后来当他再长大一些,渐渐地就明白了,人这种生物要活下去总要有点什么东西撑着。
一旦连自己身上最后的一丝价值都被剥夺,丢了那股气儿,只剩下一副一无是处的躯壳,那真是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了。
宁烛把额头抵在车窗上,产生了一种与那位邻家老太感同身受的羞耻。
但他到底还是个很年轻的人,大把的心气儿尚未被挥霍出去,比起自怨自艾,更多是冒出来一种极端的、无名的火气。
走个路都能把骨头摔坏,宁烛分外火大地想,怎么不干脆把自己摔死呢?!
他带着满身的煞气下车,气势不像是看病,倒像是去寻仇的。
“……”
老赵在车里看得心里直突突,疑心是不是老板哪位仇人在里面住院。
宁烛挂完号从医生那里取了单子,就去影像科拍片。
三个摄片室,宁烛选择其一走进去。
脱外套摘手表,放东西时无意间朝观察窗看了一眼,跟操作室里的实习生小窦对视了个结结实实。
“……”
当真是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
那条质问的消息还悬而未决着,又碰上当事人,宁烛默默地扭开了脸,假装没看见,听医技人员的指示走到仪器前。
拍片的流程很快,他用最快速度穿好衣服,离开摄片室,还没来得及走,窦长宵就不务正业地从操作室里面出来了。
宁烛:“。”
他怀疑窦长宵打算面对面地兴师问罪。
但对方紧随着他出来,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追究那晚的事。
很有职业道德地先问:“怎么伤的。”
“哦,唉……”
宁烛故意把气叹得很长,以彰显自己这个混蛋已然吃了报应,好让对方对夜场那天的事网开一面,“路没走稳,不小心摔了一下。”
宁烛余怒未消,尽可能保持着平常说话的语气。
但这种伪装落在窦长宵眼里却格外明显。
他看到宁烛脸颊上炸起来的小绒毛,蓦地沉默了两秒。
“看我干什么。”
宁烛温和地对他弯起了唇角,“哈哈哈,是不是觉得我三天跑两趟医院太频繁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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