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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要说辛氏兄弟自己,就连御营中喂马的都知道,他们几兄弟落得如今这个局面,根本就是因为韩世忠三字。
抛开官家和李纲李相公出于人尽皆知的心理将几兄弟刻意分离,辛氏兄弟遭遇的两次重大打击其实都是在八公山下。
其中一个是没能参与淮北拔营一战,从而彻底在御营中成为二流部队的代表;另一个却是在整编时,资格极老的辛兴宗停在了统制官的位置上,泯然众人。
然而,淮北一战的策划者,根本就是韩世忠本人,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,反正是根本没在官家身前提这几兄弟;至于官家整编时的作为,也俨然是为了给韩世忠脸……没办法,当时行在要西行,就是御营左军和御营中军,双方按照大宋军队的传统,本来就相互抵触,那要真让辛兴宗冒头,以泼韩五彼时的跋扈,怕是真能一转身就偷偷拔刀子!
都说官家偏私泼韩五,文臣们说,张俊也说,譬如王德王夜叉,一喝酒也扯淡,说什么若非官家偏心韩世忠,他现在早就怎么怎么样了……然而,文臣们觉得偏私,那是文武之争;张俊张伯英觉得偏私,根本就是胜利者之间争宠罢了;便是王德,你看他敢不敢在官家面前扯一个‘偏私’?说的好像他王夜叉现在不是御营中军里面官阶最高的那个一般。
实际上,官家偏私泼韩五导致的最大受害者,不是别人,正是辛氏兄弟,只不过和张俊、王德相比,辛氏兄弟如今连喊冤的能力都没……
“防御!”
就在辛氏兄弟愁眉苦脸,枯等中军那边敲响鼓声的时候,忽然间,军舍外有人遥遥出声。
“防御在吗?”
所谓防御,乃是防御使的意思。
前几日,陪都中几位相公连着吏部整理了之前行在各种任命,对着赵官家所指的各种乱七八糟差遣打了一个大略的补丁……譬如张所这种两路制置使,赵官家稀里糊涂给人家任命的时候居然没有提阁职,此番却是在吏部的建议下从龙图阁直学士一口气蹦到了资政殿学士。
还有马伸、刘洪道等人,也都补齐了各种待遇,李纲更是专门加了节度使,成为公相加使相的奇葩存在。
相对应而言,御营中军这里的各部统制们,却也在寄禄阶官上给统一整理了一番,大略都只是横行副使那个规模,王德最高也不过是跟岳飞齐平的第三十阶武节大夫,没到诸司正使。
唯独其中辛兴宗此人着实资历最长,早年间就是遥郡团练使了,这次到底又无过的,所以中枢那边无奈,却是捏着鼻子给了他一个遥郡防御使的职衔。
至于说,王德近日嘀嘀咕咕,妄想以这次军功进位都统兼南阳四壁防御使,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……这个差事因为东京两次围城的缘故,有点稀里糊涂的。
回到眼前,按照这年头的称谓,御营中军的辛氏兄弟自然是大辛防御、小辛大夫了,也幸亏如此,不然都是统制,若是有朝一日五兄弟齐聚,又该如何称呼?
三道天下第一?四永当世无双?
“是胡闳休。”
辛永宗闻得声音,一时振奋。
“他是军中难得的读书人,又是个有主意的,还是个手眼通天的,且听他来说。”
长兄辛兴宗闻言连连摇头,却是不以为然:“此人固然有主意,却是极有主意的,而且这些日子若即若离,咱们兄弟如今处境,怕是没法子让此人给出主意。”
不过话虽如此,人家已经到了军舍外,又是靖康后舍了范琼随着他们兄弟颠簸了一年多的正经读书人,更兼是个‘手眼通天’之人,而辛氏兄弟如今却正落寞,如何又能怠慢?
于是,兄弟二人居然一起出迎,将这区区‘保义郎’胡闳休引入舍内……保义郎,跟牛皋前几日刚刚从洛阳大崔将军那里得到的官身一模一样,是大宋五十三阶武官职衔中的第五十阶,跟岳飞的武节大夫差了大约二十层的样子。
而历史上,牛皋是岳飞的副帅,胡闳休则是岳飞的总参谋长加岳家军某军正将。
且说,胡闳休今年二十来岁,面白身长,天庭饱满,鼻翼修长,若非鬓角上一条刀伤疤稍微显眼,又束着牛皮带,简直就是东华门外好儿郎的模板……实际上,此人出身太学,靖康中才弃笔从戎,然后在范琼麾下负责城墙戍卫,后来范琼变节,他便弃了范琼,跟上了当时从河东往南京(商丘)寻大元帅府的辛道宗、辛永宗兄弟,所以在此。
而此人进的门来,便也随意坐下,只是稍微打量了一下案上的札子,然后又听辛永宗在旁急切一说,便拧着衣袖上的雨水摇头失笑:
“两位真是南辕北辙,缘木求鱼……”
辛氏兄弟闻言,不管是很有期待的老四,还是原本已经有些失望,但还是隐隐期待的老大,全都黯然下来。
然而,那胡闳休对二人的表情置若罔闻,他拧干两个衣袖,重新束上带子,复又从容不迫,继续缓缓开口:
“依下官看,贵昆仲此番有两个大错,一个在于防御你不知道进退……”
闻得最后二字,辛永宗本能欲驳斥,但辛兴宗本人却是心中一动,直接按住了自家兄弟。
“韩太尉建节,总揽淮西军事,而南阳府这里凡有赏赐恩荣发出,给武将的,一定是韩太尉居首;给相公们的,也一定额外带着韩太尉;给近臣们的,不管多远,也一定有韩太尉一份……非只如此,听人说,官家自从赐出那条玉带后,前后半年,哪怕南阳和东南都有进贡,却从未当众再束过玉带了,连上次方城山大朝,都只是金带……”
言至此处,坐在马扎上的胡闳休微微一笑,这才看向了早已经面色煞白的辛兴宗:“敢问防御,如此恩宠与重用,是你们兄弟能轻易动摇的吗?而依着防御与韩太尉的恩怨,但凡他在,你又如何能出头?”
“那我该如何?”
恍惚中,辛兴宗几乎脱口而出。
“能如何?”
胡闳休一时失笑。
“防御,恕下官直言,如你这般做到头的老军务,若不想降了金人,也不想跟范琼这般下场,且还留恋着大宋文华富庶……当然,恐怕也正是如此……却只有一条路了,那便是主动求退,你一退,其余几位辛氏统制反而豁然开朗,能往前走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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