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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期三下午的郊游
从报纸上偶然得知她的死讯的一个朋友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。
他在听筒旁缓缓读了一家晨报的这则报道。
报道文字很一般,大约是刚出大学校门的记者写的见习性文字。
某月某日某街角某司机压死了某人。
该司机因业务过失致死之嫌正接受审查。
听起来竟如杂志扉页登载的一首短诗。
“葬礼在哪里举行?”
我问。
“这——不知道。”
他说,“问题首先是:那孩子有家什么的吗?”
她当然也有家。
我当天给警察打电话,问了她父母家的住址和电话号码,然后给她父母家去电话打听葬礼日期。
如某个人说的那样,凡事只要不怕麻烦总可以弄清楚。
她家在下町。
我打开东京区划图,用红圆珠笔在她家所在地段做了个记号。
那的确是东京城普通老百姓的聚居地。
地铁线、国营电气列车线、专列公共汽车线如乱七八糟的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茫无头绪。
几条脏水河从中穿过,杂乱的道路犹如甜瓜纹紧紧附在地表。
葬礼那天,我从早稻田乘上都营电车。
在快到终点的小站下来打开区划图,但地图和地球仪同样无用,害得我买了好几盒烟问了好几回路才算摸到她家门口。
她的家是一座围着茶色木院墙的老木屋。
进得大门,左边是个小院,窄小得仿佛是在说“或许不无用处”
。
院角扔有一个早已废弃不用的旧陶火盆,火盆里积有15厘米深的雨水。
院土很黑,潮乎乎的。
也是因为她16岁便跑出家再未回来,葬礼只有亲属参加,静悄悄的。
亲属也几乎全是上年纪的人,一个30岁刚出头不知是她胞兄还是堂兄的人在操持葬礼。
父亲五十六七岁,个不高,黑色西服胳膊上套一个葬礼袖章,立在门房几乎纹丝不动,样子使人联想起洪水刚退的柏油马路。
临走时我向他默默低了下头,他也默然低头。
第一次见到她是1969年的秋天,我22岁,她17岁。
大学附近有个小咖啡馆,我常在那里等朋友。
咖啡馆虽不怎么起眼,但可以听到摇摆舞曲,边听边喝味道一塌糊涂的咖啡。
她总是和我同座,臂肘拄在桌子上出神地看书。
虽说她戴的眼镜俨然牙齿矫正器,手也骨节分明,但总像有一种容易让人接近的感觉。
她杯里的咖啡经常冷冷的,烟灰缸经常堆满烟头。
而书名却换来换去。
有时是米奇-思比雷尔,有时是大江健三郎,有时是《金斯堡诗集》。
总之只要是书即可。
咖啡馆出入的学生借书给她,她便像啃玉米棒似的一本接一本看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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