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负责接待沈家父子的是虞潭之子虞仡,年与沈充相仿,本为郡府司马,年前沈充入主会稽后便弃官归乡,至今不仕。
对于这对父子恶客,虞仡心中殊无好感,其本身也是拙于辞令的讷言之人,将人迎入门中后,干巴巴寒暄几句,而后便枯坐在席,望着房门外庭院怔怔出神。
既不让人奉茶,也不与沈充交谈,只是视线偶尔扫过沈哲子,便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。
在别的年代,声望或许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,但在时下,却是实实在在的政治资本。
去年虞潭清望在吴兴颇受打击,继而波及到整个虞家的名望,今年开春,会稽乡议便有两名虞氏子弟品级黜落。
因此,整个虞家对沈哲子都是恨之入骨。
若非其家经术相传,勇武略逊,只怕此刻早有前程被阻的虞家子弟忍耐不住心中恨意,打杀出来。
沈哲子神情倒是与老爹如出一辙,既来之则安之,既然虞仡对他们视而不见,那么他们也就自便了。
安坐席上,左顾右盼,望着虞家府内建筑或点头或摇头,似在心中臧否。
间或溜达到廊下去,仰头看看虞家庄园中耸立的听潮楼。
这听潮楼不只建筑巍峨,据说内中藏书也极多,号称冠于三吴。
这让沈哲子很是意动,心里思忖着要不要把这藏据为己有?不过如此海量藏书,关乎到虞家在学术界的地位,想抢书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无法忍受。
但事在人为,没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?试一试又何妨。
心内正思忖着,便听庭外有人语脚步声,不旋踵,已有一名手提笠帽的麻袍老者步入庭中,正是久未谋面的虞潭。
与上次见面相比,虞潭更显清癯老态,足蹬芒鞋,手握竹杖,看上去像是一个乐天知命、飨食自足的乡间渔翁,颇有野外遗贤姿态。
但这样一副清趣朴实的装扮,与这广厦千间的庄园难免有些不相符合。
在沈哲子看来,这虞潭去年确实所受打击不轻,以至于归乡后,唯有淡泊以明志,渔樵之乐可遣怀,颇有掩耳盗铃、自欺欺人的意味。
看到廊下站立的沈哲子,虞潭也是微微错愕,心情不乏复杂,以至于整个人反应都慢了半拍。
他已过耳顺之年,本以为自己可不惧物议言非,念头始终通达,但其实做不到。
每每午夜梦回,脑海中回荡起少年咄咄逼人的辞令,心情便更加抑郁。
偏偏表面上还要做无谓姿态,与人交际淡然以对,心内实则惴惴恐被看轻,令他颇受煎熬。
愣了片刻后,虞潭才将手中笠帽、竹杖递给身后老仆,望着沈哲子微笑道:“我家并无桐枝,竟得雏凤流连,真是意外之喜。”
听到这夸赞,沈哲子却并不高兴,凤雏名者,后汉庞统,可不是长寿之人。
老家伙莫非暗讽自己多逞智计,要不得好死?
不过既然决意要缓和矛盾,无论这虞潭真心夸赞还是恶意暗讽,沈哲子都不介怀。
说两句又少不了一块肉,假使对方真有恶意,那自己更要长命百岁,气死老家伙!
这时候,房内虞仡和沈充听到声音,也都起身步出房门。
沈充立于庭内,对虞潭说道:“我居会稽年余,始终庶务缠身。
今日才得暇拜会贤长,还望虞公见谅。”
“使君言重了,我不过乡中一叟,老朽不堪;使君却是国之干臣,身系重任,实在不敢有劳使君问访。”
虞潭与沈充并肩步入房内,看到案上空无一物,便猜到这父子两人在家中遭受冷遇。
他眸子一转横了儿子一眼,心中不悦,既然已经将人请入家门,还如此作态,这不是让人益发看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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