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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己早晚是一死,但须死一个而救活了俩!
想来想去,她只有一条路可走:贱卖。
肯进她那间小屋的当然不肯出大价钱,好吧,谁来也好吧,给个钱就行。
这样,倒省了衣裳与脂粉;来找她的并不敢希望她打扮得怎么够格局,他们是按钱数取乐的;她年纪很轻,已经是个便宜了。
虎妞的身子已不大方便,连上街买趟东西都怕有些失闪,而祥子一走就是一天,小福子又不肯过来,她寂寞得像个被拴在屋里的狗。
越寂寞越恨,她以为小福子的减价出售是故意的气她。
她才不能吃这个瘪子:坐在外间屋,敞开门,她等着。
有人往小福子屋走,她便扯着嗓子说闲话,教他们难堪,也教小福子吃不住。
小福子的客人少了,她高了兴。
小福子晓得这么下去,全院的人慢慢就会都响应虎妞,而把自己撵出去。
她只是害怕,不敢生气,落到她这步田地的人晓得把事实放在气和泪的前边。
她带着小弟弟过来,给虎妞下了一跪。
什么也没说,可是神色也带出来:这一跪要还不行的话,她自己不怕死,谁可也别想活着!
最伟大的牺牲是忍辱,最伟大的忍辱是预备反抗。
虎妞倒没了主意。
怎想怎不是味儿,可是带着那么个大肚子,她不敢去打架。
武的既拿不出来,只好给自己个台阶:她是逗着小福子玩呢,谁想弄假成真,小福子的心眼太死。
这样解释开,她们又成了好友,她照旧给小福子维持一切。
自从中秋出车,祥子处处加了谨慎,两场病教他明白了自己并不是铁打的。
多挣钱的雄心并没完全忘掉,可是屡次的打击使他认清楚了个人的力量是多么微弱;好汉到时候非咬牙不可,但咬上牙也会吐了血!
痢疾虽然已好,他的肚子可时时的还疼一阵。
有时候腿脚正好溜开了,想试着步儿加点速度,肚子里绳绞似的一拧,他缓了步,甚至于忽然收住脚,低着头,缩着肚子,强忍一会儿。
独自拉着座儿还好办,赶上拉帮儿车的时候,他猛孤仃的收住步,使大家莫名其妙,而他自己非常的难堪。
自己才二十多岁,已经这么闹笑话,赶到三四十岁的时候,应当怎样呢?这么一想,他轰的一下冒了汗!
为自己的身体,他很愿再去拉包车。
到底是一工儿活有个缓气的时候;跑的时候要快,可是休息的工夫也长,总比拉散座儿轻闲。
他可也准知道,虎妞绝对不会放手他,成了家便没了自由,而虎妞又是特别的厉害。
他认了背。
半年来的,由秋而冬,他就那么一半对付,一半挣扎,不敢大意,也不敢偷懒,心中憋憋闷闷的,低着头苦奔。
低着头,他不敢再像原先那么愣葱似的,什么也不在乎了。
至于挣钱,他还是比一般的车夫多挣着些。
除非他的肚子正绞着疼,也总不肯空放走一个买卖,该拉就拉,他始终没染上恶习。
什么故意的绷大价,什么中途倒车,什么死等好座儿,他都没学会。
这样,他多受了累,可是天天准进钱。
他不取巧,所以也就没有危险。
可是,钱进得太少,并不能剩下。
左手进来,右手出去,一天一个干净。
他连攒钱都想也不敢想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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