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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决定这么办,不能再让步;她愿出钱买车呢,好;她不愿意,他会去赁车拉。
一声没出,他想好就去赁车了。
十七那天,他开始去拉车,赁的是“整天儿”
。
拉过两个较长的买卖,他觉出点以前未曾有过的毛病,腿肚子发紧,胯骨轴儿发酸。
他晓得自己的病源在哪里,可是为安慰自己,他以为这大概也许因为二十多天没拉车,把腿撂生了;跑过几趟来,把腿蹓开,或者也就没事了。
又拉上个买卖,这回是帮儿车,四辆一同走。
抄起车把来,大家都让一个四十多岁的高个子在前头走。
高个子笑了笑,依了实,他知道那三辆车都比他自己“棒”
。
他可是卖了力气,虽然明知跑不过后面的三个小伙子,可是不肯倚老卖老。
跑出一里多地,后面夸了他句:“怎么着,要劲儿吗?还真不离!”
他喘着答了句:“跟你们哥儿们走车,慢了还行?!”
他的确跑得不慢,连祥子也得掏七八成劲儿才跟得上他。
他的跑法可不好看:高个子,他塌不下腰去,腰和背似乎是块整的木板,所以他的全身得整个的往前扑着;身子向前,手就显着靠后;不像跑,而像是拉着点东西往前钻。
腰死板,他的胯骨便非活动不可;脚几乎是拉拉在地上,加紧的往前扭。
扭着真不慢,可是看着就知道他极费力。
到拐弯抹角的地方,他整着身子硬拐,大家都替他攥着把汗;他老像是只管身子往前钻,而不管车过得去过不去。
拉到了,他的汗噼嗒啪嗒的从鼻尖上,耳朵唇上,一劲儿往下滴答。
放下车,他赶紧直了直腰,咧了咧嘴。
接钱的时候,手都哆嗦得要拿不住东西似的。
在一块儿走过一趟车便算朋友,他们四个人把车放在了一处。
祥子们擦擦汗,就照旧说笑了。
那个高个子独自蹓了半天,哽哽的干嗽了一大阵,吐出许多白沫子来,才似乎缓过点儿来,开始跟他们说话儿:
“完了!
还有那个心哪;腰,腿,全不给劲喽!
无论怎么提腰,腿抬不起来;干着急!”
“刚才那两步就不离,你当是慢哪!”
一个二十多岁矮身量的小伙子接过来,“不屈心,我们三个都够棒的,谁没出汗?”
高个子有点得意,可又惭愧似的,叹了口气。
“就说你这个跑法,差不离的还真得教你给撅了,你信不信?”
另一个小伙子说,“岁数了,不是说着玩的。”
高个子微笑着,摇了摇头:“也还不都在乎岁数,哥儿们!
我告诉你一句真的,干咱们这行儿的,别成家,真的!”
看大家都把耳朵递过来,他放小了点声儿:“一成家,黑天白日全不闲着,玩完!
瞧瞧我的腰,整的,没有一点活软气!
还是别跑紧了,一咬牙就咳嗽,心口窝辣蒿蒿的!
甭说了,干咱们这行儿的就得他妈的打一辈子光棍儿!
连他妈的小家雀儿都一对一对儿的,不许咱们成家!
还有一说,成家以后,一年一个孩子,我现在有五个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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