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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逢战争一来,最着慌的是阔人们。
他们一听见风声不好,赶快就想逃命;钱使他们来得快,也跑得快。
他们自己可是不会跑,因为腿脚被钱赘得太沉重。
他们得雇许多人作他们的腿,箱子得有人抬,老幼男女得有车拉;在这个时候,专卖手脚的哥儿们的手与脚就一律贵起来:“前门,东车站!”
“哪儿?”
“东——车——站!”
“,干脆就给一块四毛钱!
不用驳回,兵荒马乱的!”
就是在这个情形下,祥子把车拉出城去。
谣言已经有十来天了,东西已都涨了价,可是战事似乎还在老远,一时半会儿不会打到北平来。
祥子还照常拉车,并不因为谣言而偷点懒。
有一天,拉到了西城,他看出点棱缝来。
在护国寺街西口和新街口没有一个招呼“西苑哪?清华呀?”
的。
在新街口附近他转悠了一会儿。
听说车已经都不敢出城,西直门外正在抓车,大车小车骡车洋车一齐抓。
他想喝碗茶就往南放车;车口的冷静露出真的危险,他有相当的胆子,但是不便故意的走死路。
正在这个节骨眼儿,从南来了两辆车,车上坐着的好像是学生。
拉车的一边走,一边儿喊:“有上清华的没有?嗨,清华!”
车口上的几辆车没有人搭茬儿,大家有的看着那两辆车淡而不厌的微笑,有的叼着小烟袋坐着,连头也不抬。
那两辆车还继续的喊:“都哑巴了?清华!”
“两块钱吧,我去!”
一个年轻光头的矮子看别人不出声,开玩笑似的答应了这么一句。
“拉过来!
再找一辆!”
那两辆车停住了。
年轻光头的愣了一会儿,似乎不知怎样好了。
别人还都不动。
祥子看出来,出城一定有危险,要不然两块钱清华——平常只是二三毛钱的事儿——为什么会没人抢呢?他也不想去。
可是那个光头的小伙子似乎打定了主意,要是有人陪他跑一趟的话,他就豁出去了;他一眼看中了祥子:“大个子,你怎样?”
“大个子”
三个字把祥子招笑了,这是一种赞美。
他心中打开了转儿:凭这样的赞美,似乎也应当捧那身矮胆大的光头一场;再说呢,两块钱是两块钱,这不是天天能遇到的事。
危险?难道就那样巧?况且,前两天还有人说天坛住满了兵;他亲眼看见的,那里连个兵毛儿也没有。
这么一想,他把车拉过去了。
拉到了西直门,城洞里几乎没有什么行人。
祥子的心凉了一些。
光头子也看出不妙,可是还笑着说:“招呼吧,伙计是福不是祸,今儿个就是今儿个啦!”
祥子知道事情要坏,可是在街面上混了这几年了,不能说了不算,不能耍老娘们脾气!
出了西直门,真是连一辆车也没遇上;祥子低下头去,不敢再看马路的左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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