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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是夤夜,秋水苑上房里燃着烛灯,一人坐在案前,身形颀长,眉眼阴翳,交握在一起的手背凸着淡青色的筋。
翠晴、流霞两个丫鬟屏气噤声站在门外,手里都捏着一层冷汗,心悬在喉头口,直到那声“夫人回来了”
传入院里。
“夫人回来了!”
流霞如蒙大赦,拔腿跑去相迎。
居云岫领着璨月走入垂花门,裙琚飘曳间,两个丫鬟迎面赶来,又是行礼,又是询问,脸上全是慌张、焦灼。
居云岫眼朝上房处展,看到一排灯火通明的门窗,大概明白翠晴、流霞为何忧心至此了。
走进上房,赵霁果然等在里面。
他已换下今日那身官服,一袭藏青色圆领锦袍映在烛光里,色泽黑压压的,跟他身上敛而不发的冷气交相辉映。
这是大婚以后,他第一次出现在这间屋子里。
居云岫抬手,示意璨月离开,后者紧跟着屏退翠晴、流霞,关上屋门退下。
屋外夜光被门扉阻隔,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也仿佛被尘封,烛光烨烨的屋室里,落针可闻,阴影压地。
“相爷想明白了?”
居云岫在赵霁面前站定,袖手于前,目光清冽而沉静。
赵霁靠着椅背,交叠在一起的大拇指上下一动,第一次对这双曾令他辗转反侧的眼睛产生厌恶之情。
“告诉我她人在何处,否则,一切免谈。”
居云岫能从他语气里听出隐忍的憎恶,想到那一个叫“秦岳”
的渔夫,忽然对赵霁产生一种近乎悲切的同情。
五年前,他奉赵氏家主之命前来肃王府联姻,风神潇洒,英姿翩翩,在长安、洛阳两座城的瞩目下向她求娶,结果败给一个无父无母、无家无族的草莽之辈。
今日,他稳坐相位,权倾朝野,低下头颅爱上一位酷似她的侍妾,最终,又败给一个目不识丁、卑不足道的渔夫。
居云岫既感觉可悲,也感觉可笑。
“长安。”
案前,赵霁眼神明显一阴,再问道:“为何会在长安?”
居云岫避重就轻,道:“我们既然要用她来请相爷入阵,自然会把她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赵霁皱眉,欲言而止。
他其实想知道的是心月是如何被找到的,被找到时,是怎样的情况,身体可还康健,腹里胎儿情况可还平稳,那夜在船上,又到底发生过什么,她究竟是自己不慎坠湖,还是真的被云雀推下去的……
可是这些疑问实在太多,也太琐碎,他问,多半问不到答案,反倒显得自己太在意,太容易被对方拿捏。
“入阵不可能,我可以替你保守肃王府的秘密,也不向陛下告发居胤一案,明日,你我签下和离书,你带着你的人回长安,我派人接回心月,你我从此一刀两断。”
赵霁说出这番话时,心里还是有阵阵的钝痛,毕竟,他是真的想过要跟居云岫做夫妻。
居云岫显然也没有想到赵霁会给出这样的方案,不过转念一想,如此清醒而决绝的对策,的确是他一贯的作风。
“是我低估相爷对晋王的忠心了。”
居云岫睫羽微垂,道,“只可惜肃王府为这次大婚倾尽所有,如若就此离开洛阳,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?”
赵霁眼底阴影更深。
居云岫坚定道:“拿不下晋王,我是不会离开洛阳的。”
赵霁道:“你就不怕把自己折在这里面?”
居云岫道:“死得其所,不亦快哉。”
赵霁薄唇深抿,忽然道:“武安侯是谁?”
居云岫拒绝回答:“来而不往非礼也,相爷半点诚意都不肯给,我又岂能坦诚以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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