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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蒙舒开眸,看了一眼黑漆白字的灵牌。
香燃起,灰飘零,在淡青色的烟霭中,薛蒙看着父亲的牌位,似是平静地说道:“不会比他更好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走了。”
薛蒙摆了摆手,转身离去。
庄严肃穆的宗祠内,那方小小的漆木上没有按规矩写着亡人的谥号名讳,梅家兄弟互相看了一眼,叹了口气,跟上了薛蒙的脚步。
一撮香灰落下。
年轻人们都已经走远了,乌亮的祭台却仍燃着他们留下的三柱高香。
微弱的光点后面,木牌斫着薛蒙的字迹:
父恩无可替,
丹心无可及。
而牌位的最下方则另刻着令人啼笑皆非的四字铭文。
不过梅家兄弟清楚,薛蒙也知道,若是薛正雍在天之灵,瞧见这四个字,一定会爽直地哈哈大笑吧。
长明灯摇曳,照着那俊秀的草书,是薛正雍曾经的笔墨所拓,一笔一划都是那不经意的风流。
——
薛郎甚美。
当天晚上,死生之巅设宴招待了踏雪宫的来使。
由于两派交情甚笃,这算是私筵,不与外人观瞻。
不过即使这样,还是有传闻流了出来。
坊间传说,新上任的薛尊主三杯两盏淡酒,就有些醉得找不着北。
薛掌门醉后爱嘟囔,那天他嘟囔的内容有些多,一会儿在哭自己的爹娘,一会儿怨恨自己的哥哥,一会儿哼哼唧唧地念着师尊,一会儿又将身边的随侍认作了师昧。
那天,他嘴里颠三倒四都是他们的名字。
可是那些故人除了梅含雪,谁都没有来。
醉深处,灯花里,他枕着胳膊伏在案上,从臂弯里去张看孟婆堂。
一时间,他看到觥筹交错,热闹欢欣。
人群中薛正雍与王夫人举杯致意,左右师昧和墨燃在包饺子——后来四周寂静下来,大家转过头去,见飘雪的屋外,玉衡长老披着鲜红的斗篷,簌簌抖落油纸伞上的雪花,朝他们走来。
“尊主,你醉了。”
耳边模糊有人在这样唤他,薛蒙没有应声。
后来有人叹息着,给他披上了寒衣,他也不知那人是谁,璇玑长老还是贪狼长老,或是别的什么人。
再后来,那人摸了摸他的头,说:“少主,你醉了。”
他含糊地应了一声,眼泪却流了下来,他把脑袋蜷进臂弯里。
此时夜已深了,杯盘狼藉,意兴阑珊,薛蒙后来没有再多说话,也没再拉着任何人哭闹嚷嚷——他正在尽力迅速成长为父亲的样子。
或许再过一年,他就不会那么轻易喝醉。
又过几年,哪怕醉了也不会再胡言乱语。
到了最后,大概谁都再不能轻易瞧见死生之巅薛子明的眼泪了。
慢慢地,他会成为支撑蜀中乃至整个修真界的树木。
那些肆意痛哭,举酒畅怀的岁月,总有一天,都将成为薛尊主和后辈闲谈时一笑带过的往事。
一代人一代人都是这样过去,等到薛蒙老去的时候,属于他们这一代的前尘过往,后世会提及,但谁都不会再熟知。
那些芳华年岁,也许终究会轻描淡写地远去,最后也成为薛蒙折扇上的一句,“薛郎甚美”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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