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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昨夜三更时分,华阳大长公主薨逝了。”
母亲去得很安祥,连宿在外屋的杨姑姑和她身旁的父亲也没有听见半分动静。
她就这样静静地去了,素衣布袜,不染纤尘,躺在软榻之上,眉目宁和,仿佛只是午间小睡而已,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会将她惊醒。
“公主的神智从没有那样清醒过,入夜还到庭中站了半晌,望着北边出神,回房一直折腾到半宿都不肯睡。
公爷让她就寝,她却说睡着了就再也见不到大公子和小郡主了。”
杨姑姑怔怔捧着母亲的遗体,眼泪簌簌落下,“公主她,是知道自己要去了罢。”
阿芫默然坐在母亲身边,伸手抚平她衣角的一道浅褶,唯恐手脚太重,惊扰了她的清眠。
沧桑岁月,褪去了昔日飞扬华彩的容颜,积淀为澄静的光华,如玉中透出,照亮周围的每一个人。
母亲是真正的金枝玉叶,她静静凝望母亲安详的睡颜,舍不得移开目光,舍不得离开她身旁。
幼年纷芸而至,母亲的一颦一笑,一声低唤,一句怒骂,历历如在眼前。
母亲在的时候,她总是怕她唠叨,总觉诸事缠身,没有闲暇和心力来陪伴她。
阿芫亲手为母亲更衣整妆,为她梳起发髻……幼时都是母亲为她做这一切,而这却是她最后一次亲手侍候母亲。
握着玉梳,她的手颤抖得无法举起,一支玉簪久久都插不进母亲的发髻。
杨姑姑早已哭成泪人儿,周遭一片泣声,唯独她眼中没有泪,心中只余空茫。
长安城里钟声长鸣,瑟瑟秋风吹起,凄凉不已。
,子欲养而亲不在。
阿芫立在院前树下,仰首见清风过处,木叶摇曳,久久不止。
刹那间,铺天盖地的辛酸孤独将她湮没。
她的目光越过长廊,看见元乾玄衣素冠,大步踏来,伟岸身形仿佛将那逼人寒意也挡在身后。
陡然间,她只觉周身力气消失,脚下虚软,再不能支撑。
他一言不发将她揽入怀中,用力揽紧,眉宇间俱是深深疼惜。
大哥早亡,表姐,母亲撒手人寰,诸邑终成陌路……如今除了永乐,她只剩元乾一个至亲至爱之人,只剩他在她身边,相扶相携,将这漫长崎岖的一生走完。
泪水终于汹涌决堤,阿芫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,似抱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。
母亲的灵柩最终葬在舅舅的西陵,和外祖母和大哥表姐待在一起。
数日之后,父亲突然递上辞官的折子,不曾与任何人辞别,悄然留书一封,只带着两名老仆,一箱藏书,便挂印封冠而去。
阿芫得了消息,和元乾一起驰马追出长安数十里,直至河津渡口,却见一叶孤舟远泛江上,蓬帆渐隐入水云深处……
父亲就这样抛下一身尘羁,孤身远去。
居庙堂则显达,泛江湖亦高旷,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放下纷扰事务,一人一蓑一木屐,遁游四方,寄情山水之间,踏遍锦绣河山。
她明白父亲的心意,宦海沉浮一生,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,家族也再不需要他庇护,心灰意冷之下,归隐田园或许是他最好的选择。
只是她没有想到,父亲的去意如此坚决,决定来得如此突然。
不久以后,传来了诸邑产下双生子的消息,一男一女,是龙凤胎。
虽然已和她再无牵扯,然而阿芫心里终究慰藉了些。
她虽然不幸,但总有人是幸运的。
生完后,诸邑搬到了骊山行宫去静养。
那里常年都有温泉,她因为生产伤了身子,去那里正好不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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